如果鄂南丘陵是个妙龄姑娘，江汉平原是个威武后生，金水河就是丘陵女下嫁平原汉的一根红绳；如果西凉湖、斧头湖是母亲丰盈的双乳，金水河就是倾注着深情母爱的甘甜乳汁。
你是黑土地奉献给黄皮肤的洁白缎带，你是远方游子衷心膜拜的圣灵之水啊，金水河！
当天安门前与你同名的那条御河流淌着朱明王朝宫娥彩女的脂粉，你还是长江的故道。你曾映照屈子行吟的孑然身影，托送远下西洋的郑和；你曾涨过称雄瀚海的梦潮，胜过大洋彼岸的长河。
当猛兽般的西风卷来“洋船”重炮，御河边传出“圣旨”闭关锁国。你憋足了满腔愤懑满腔恨啊，金水河！你憋成一张弯弓，却射不出箭；你憋成一把大刀，却锈蚀了刃。屈辱的淤积，疮痈的阻塞，逼使你发出死胡同里沉闷的吼叫，铁囚笼中困狮的嚎哭啊，金水河！
你的泪水冲成了另一条长江，皇天后土痛炸了肝肺，大禹的息壤也撕裂了胸膛──那是多么揪心的改道啊，那是何等凄厉的沧桑！红辣蓼穗子凝结你的血珠，穿心草头上顶着你的泪滴，芦荻花是你怒指苍天的白发，奈何鸟在蓬蒿中徒唤奈何！
一片荒凉，百年萧索……
澎湃的洪流淤成了祸水，祖辈的樯帆烂作了沉舸啊，金水河！金──水──河……
当卢沟桥上石狮子也流血的国耻之夜，抽壮丁的犬吠声声，惊破了浏阳河边一户农家的倦梦。我那年轻的父亲，折一根柳枝做了打狗棍，溯着两千年前屈原流浪的旧路，从洞庭以南寻到洞庭以北，扑进了金水河的怀抱，成为荒野河滩上的拓荒者。耙头齿，咬啮着死神的犍子肉；铁锹口，斩断了厄运的咽喉；青筋鼓暴的双臂，高举起开荒斩草的长叶板锄。他要把月亮挖下来，锄碎为一滩白银；他要把太阳挖下来，敲烂做一堆赤金。破瓦罐煮着流逝的岁月，黄板牙咀嚼酷暑和寒冰，刀子风刮削他赤裸的肱大肌，菱角刺戳进他皲裂的厚脚板。猫头鹰吓人的奸笑，古坟茔乱跳的鬼火，困扰着不眠的孤独者。故乡的溪桥竹篱，母亲的温馨拥吻，牵成悠远的愁绪，扯断过硬汉子父亲多少热泪串成的珠链……一个文明的野人，一个无人与谈的健谈者，父亲韧忍着，哑默着，挣扎着，辟出沉睡百年的河畔第一片稻田。那是何等悲壮的开拓，那是多么艰辛的垦荒，那是怎样难熬的时光啊，金水河！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晚年总爱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是那些年积蓄在胸膛腹内的话题，没有倾吐对象，久而久之，便分蘖成茂盛的稻秧，便像那根打狗棍插进沃土长成的老柳树，繁衍出田畴阡陌嫩绿的诗行啊，金水河！
当御河边的中南海发出土地改革的号令，我从母腹蹦落你新生的土地，金水河！吮着你的乳浆，我长大了；循着你的河道，我走远了。我从裂崖岸龇出的古船锈钉，看到你惨痛的前天；我从老柳树瘢痕累累的年轮，看到你苦难的昨天；我也从回乡路的平直坦荡，感叹你今天的巨变──余码头、新河口、金水闸……驱走了水魔旱魃；渡普口、法泗洲、官垱桥……架起你琴线上的弓弦；平顶楼、小洋房、新大厦……
在旧时茅屋的废墟上，矗立几代人的尊严啊，金水河！
“放牛娃=作家”，这中间不是简短的等号，是拓荒者坚毅的血统，搭成两条索道，催动我飞越天堑！我曾与同饮一河水的文朋诗友约定，沿着你的河道回访一遍，探望你两岸的拓荒人和他们的后裔，听湘江人、汉江人、川江人多彩多姿的乡音、多姿多彩的故事，写清明风、龙船调、中秋月、重阳酒、采莲船、花鼓戏、龙灯舞……
斑斓的乡俗、斑斓的史诗啊，金水河！
是你河道的曲折，指引我生活的路标；是你涟漪的清澈，净化我心灵的浑浊。
困顿时，我曾对你泣诉；得意处，我又对你放歌。
只有我最信赖你，只有你最理解我啊，金水河！我要追随你的脚步，入江，到海，奔向明天的宏大远阔啊，金──水──河……
如果鄂南丘陵是个妙龄姑娘，江汉平原是个威武后生，金水河就是丘陵女下嫁平原汉的一根红绳；如果西凉湖、斧头湖是母亲丰盈的双乳，金水河就是倾注着深情母爱的甘甜乳汁。
你是黑土地奉献给黄皮肤的洁白缎带，你是远方游子衷心膜拜的圣灵之水啊，金水河！
当天安门前与你同名的那条御河流淌着朱明王朝宫娥彩女的脂粉，你还是长江的故道。你曾映照屈子行吟的孑然身影，托送远下西洋的郑和；你曾涨过称雄瀚海的梦潮，胜过大洋彼岸的长河。
当猛兽般的西风卷来“洋船”重炮，御河边传出“圣旨”闭关锁国。你憋足了满腔愤懑满腔恨啊，金水河！你憋成一张弯弓，却射不出箭；你憋成一把大刀，却锈蚀了刃。屈辱的淤积，疮痈的阻塞，逼使你发出死胡同里沉闷的吼叫，铁囚笼中困狮的嚎哭啊，金水河！
你的泪水冲成了另一条长江，皇天后土痛炸了肝肺，大禹的息壤也撕裂了胸膛──那是多么揪心的改道啊，那是何等凄厉的沧桑！红辣蓼穗子凝结你的血珠，穿心草头上顶着你的泪滴，芦荻花是你怒指苍天的白发，奈何鸟在蓬蒿中徒唤奈何！
一片荒凉，百年萧索……
澎湃的洪流淤成了祸水，祖辈的樯帆烂作了沉舸啊，金水河！金──水──河……
当卢沟桥上石狮子也流血的国耻之夜，抽壮丁的犬吠声声，惊破了浏阳河边一户农家的倦梦。我那年轻的父亲，折一根柳枝做了打狗棍，溯着两千年前屈原流浪的旧路，从洞庭以南寻到洞庭以北，扑进了金水河的怀抱，成为荒野河滩上的拓荒者。耙头齿，咬啮着死神的犍子肉；铁锹口，斩断了厄运的咽喉；青筋鼓暴的双臂，高举起开荒斩草的长叶板锄。他要把月亮挖下来，锄碎为一滩白银；他要把太阳挖下来，敲烂做一堆赤金。破瓦罐煮着流逝的岁月，黄板牙咀嚼酷暑和寒冰，刀子风刮削他赤裸的肱大肌，菱角刺戳进他皲裂的厚脚板。猫头鹰吓人的奸笑，古坟茔乱跳的鬼火，困扰着不眠的孤独者。故乡的溪桥竹篱，母亲的温馨拥吻，牵成悠远的愁绪，扯断过硬汉子父亲多少热泪串成的珠链……一个文明的野人，一个无人与谈的健谈者，父亲韧忍着，哑默着，挣扎着，辟出沉睡百年的河畔第一片稻田。那是何等悲壮的开拓，那是多么艰辛的垦荒，那是怎样难熬的时光啊，金水河！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晚年总爱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是那些年积蓄在胸膛腹内的话题，没有倾吐对象，久而久之，便分蘖成茂盛的稻秧，便像那根打狗棍插进沃土长成的老柳树，繁衍出田畴阡陌嫩绿的诗行啊，金水河！
当御河边的中南海发出土地改革的号令，我从母腹蹦落你新生的土地，金水河！吮着你的乳浆，我长大了；循着你的河道，我走远了。我从裂崖岸龇出的古船锈钉，看到你惨痛的前天；我从老柳树瘢痕累累的年轮，看到你苦难的昨天；我也从回乡路的平直坦荡，感叹你今天的巨变──余码头、新河口、金水闸……驱走了水魔旱魃；渡普口、法泗洲、官垱桥……架起你琴线上的弓弦；平顶楼、小洋房、新大厦……
在旧时茅屋的废墟上，矗立几代人的尊严啊，金水河！
“放牛娃=作家”，这中间不是简短的等号，是拓荒者坚毅的血统，搭成两条索道，催动我飞越天堑！我曾与同饮一河水的文朋诗友约定，沿着你的河道回访一遍，探望你两岸的拓荒人和他们的后裔，听湘江人、汉江人、川江人多彩多姿的乡音、多姿多彩的故事，写清明风、龙船调、中秋月、重阳酒、采莲船、花鼓戏、龙灯舞……
斑斓的乡俗、斑斓的史诗啊，金水河！
是你河道的曲折，指引我生活的路标；是你涟漪的清澈，净化我心灵的浑浊。
困顿时，我曾对你泣诉；得意处，我又对你放歌。
只有我最信赖你，只有你最理解我啊，金水河！我要追随你的脚步，入江，到海，奔向明天的宏大远阔啊，金──水──河……（黄金辉）
此文选自由嘉鱼县文化和旅游局、嘉鱼县作家协会联合编著的《南有嘉鱼》丛书。该书已由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7年9月出版发行。
来源：南有嘉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