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笔嘉鱼】故乡的记忆

08-09 10:45  

离开故乡越久,心中萦绕的乡情就越浓。对故乡思念的情怀,就如流过心灵的一条小溪,带着一份甜蜜和幸福,又有一丝淡淡的怅惘,那是因为故乡的回忆总是与童年、与亲情紧紧相连的。

我的故乡在鄂南嘉鱼一个美丽宁静的小乡村,那是我与外公、外婆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童年时,父母在外工作,我一直生活在外公、外婆身边,他们都是心地善良、朴实淳厚的人,尤其是我的外公,我对他有着深刻的印象。

外公其实是我母亲的继父,但是他给予我的爱甚至超过了与他有着血缘的亲外孙。我知道他并不是刻意表现什么,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有过亲情的远近亲疏,他宠爱我,只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更长。他是一个非常单纯少言的人,和千千万万普通的农民一样,他不善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有在漫长的时光流逝后,才能从点点滴滴平凡的举动中感受到他那如古井般的深情。

外公在我的印象中,永远剃着光头。他身材高大魁梧,非常能吃苦,家里的农活都是他一个人干。我的脑海中时常会闪现出这样的画面:外公挑着一担稻谷从烈日下回来,他赤着上身,穿一条及膝的灰色长裤,汗水满头满脸的流着,古铜色的皮肤闪耀着炽热的光亮,他眯缝着眼睛,喘着粗气,快步走到一个大大的酸菜缸前,舀出一大瓢腌制的大蒜水,咕咚咕咚地喝进肚去。

腌制的大蒜是故乡的一个特产。每年,家家户户都会将自家菜园里收获的大蒜头放进菜缸,加入盐水、糖精、辣椒等佐料腌上一段时日。腌好的大蒜头,白里透着微红,剥去外皮,一片片蒜瓣就象玉一样晶莹剔透,吃进嘴里,甜脆微辣,既提味又杀菌。而外公一直都把大蒜水当成他最好的消暑饮料,炎热的夏季,劳作归来的外公每天都要喝大量酸酸辣辣的大蒜水。也许,正是这普通廉价的大蒜为故乡的村民带来了健康。小时候,我就从没见外公生过病。

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体味着生活艰辛的外公特别珍惜粮食,那时乡下的家里从未浪费过丁点儿吃食,剩饭剩菜总是一热再热,被外公津津有味地吃掉。即使是我在饭桌上不小心撒下了米粒儿,他也会下意识地捡起塞进嘴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尽管不识字的外公没有念过这首诗,但他却用行动为诗句做了最好的诠释。

我在乡下住的是外公亲手盖起的土砖房。故乡的房屋在我心中就像一幅静静的水墨画:盖着青瓦的土房坐北朝南,房前有一排高大的杨树和宽阔的场院,房后是一个充满生机的菜园。日落时,屋顶上的炊烟在夕阳中袅袅升起,我们在院子里优闲地吃着晚饭,成群的小鸡就在脚边欢快地觅食。

土房的堂屋正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毛主席画像,童年的我曾经在房中的各个角落里躲着偷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画像中的目光,只要是我能偷眼瞧见他的地方,他都始终如一冷静、微笑地注视着我,这样的威慑让我好奇又害怕,当我一个人在家时,就从不敢做一点儿坏事。

正房后是一个有灶台和水缸的厨屋。灶里烧的是干稻草与枯树枝扭成的柴火,里面常常煨着一铁壶水,饭菜熟时,水就开了。我曾经被刚出灶的一壶开水烫伤过脚背,在竹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外婆弄来一个土方,用鸡毛每天蘸一点儿黄瓜与其他不知什么药材配成的药液涂在我布满水泡的脚背上。如今,我的脚已看不出丝毫烫伤的痕迹,我甚至不记得被烫过的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

我记得灶台上的锅特别大,外婆总是先在锅里煮米、蒸饭,剩下的黄灿灿的锅巴会做一锅香气诱人的锅巴粥,再炒几个菜园里刚摘回的新鲜青菜,捞几根现成的腌白菜、大蒜头、这样平常的饭菜,却是现代人求之难得的佳肴!那口大锅还炒过脆生生的黄豆、蚕豆,炸过香喷喷的麻花、馓子,熬过甜津津的麦芽糖,那都是童年时我眼中美味无比的零食。

菜园里有一口方井,外公每天清晨会用木桶将厨房的大水缸挑满,然后用明矾澄清,我就是喝着这样的井水长大的;菜园里种着梨树、桃树、葡萄和各种时令蔬菜,我在那里吃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西红柿,那是没有一点儿污染的绿色食品;我还在带着露水的清晨拿着收音机对着各种蔬菜播放音乐,盼着它们快快长大……

夏日里,门前那排杨树为我带来了一片清凉的浓荫,外婆帮我在两棵杨树中间系上粗粗的绳子,在绳上放一个洗衣的木搓板,在这个简易的秋千上,我摇过了多少快乐的时光啊!我也曾被树上掉下的“毛辣子”狠狠地蜇过,那火辣辣的痛感现在还记忆犹新。

阳光下,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树上合唱,外公把一根长竹竿的顶端劈开,横着支一根小棍,在空三角的上面粘上许多蜘蛛丝,就为我做成了一个极棒的捕蝉工具。知了那乌黑的身躯、凸出的小眼在我眼中绝对是一个十足的丑八怪,只是从它身子里发出的奇妙的声音和它那双薄而透明的翅膀让我百玩不厌。假如我在树上发现一个知了蜕下的空壳,外婆就会欣喜地收好,那是可以用来换钱的宝贝呢!

故乡的冬天是慵懒而安适的。外公没有太多的活儿干,只是偶尔会修修农具,整理一下房屋。外婆每天在我起床前已做好了早饭,并将做饭时只烧了一半儿、还亮着火星的灶灰放在一个圆圆的瓷烘坛里让我取暖。只有三、四岁的我坐在高高的饭桌前,想端碗,脚却够不着烘坛,想烘脚,手又拿不到饭碗,情急之下的我就说出了“吃吃也不够,烘烘也不到”的语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名话成了我成长过程中的一个经典笑话。而现在,这个笑话却已无人再提及,因为,外公外婆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而我,也有十几年未曾踏上故乡的土地。

岁月把我与故乡、与曾经相依相伴的亲人拉得越来越远,但他们永远都留在我心灵深处那片最纯净的地方。不论故乡有多远,不论亲人离得有多远,那片饱含着爱的回忆始终滋养着我的心灵,让我沉静,给我温暖。(严雅琼)

此文选自由嘉鱼县文化和旅游局、嘉鱼县作家协会联合编著的《南有嘉鱼》丛书。该书已由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7年9月出版发行。

来源:南有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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